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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個中佬 台灣升學重啟人生

香港近年掀起移民巨浪,但部份中年人未有移居英美,反而選擇赴台讀書,以校園作為起點重啟人生。《光傳媒》訪問三位中佬「僑生」,有人孤注一擲,放售香港所有生意及物業,認為讀書幫助在異地從頭開始;有人覺得香港氣氛令人窒息,在台讀書反而重拾活力;有人鍾愛台灣,寧願放棄較容易移民澳洲、加拿大之路。三個中佬都說,希望盡快畢業、盡快工作,踏出人生新一步。

現時台灣的大專海外招生制度劃分「僑生」類別,凡是居住台灣以外的華裔均可循此身分,憑原居地就學的考試成績,只要符合台灣大學的收生標準,就能繞過入學試獲得取錄機會,學費亦與台灣學生看齊。以往赴台升學大多是香港的中學生,部份人無法負擔本地大專高昂學費,或是公開試成績未如理想,但近年台灣湧現一批中年「僑生」。

阿龍:中國出生 二次移民

阿龍每當與在台港人聚會時,不時都會選擇港式食物。(相片:《光傳媒》攝)

《光傳媒》訪問三位在去年 9 月赴台,均是 30 多歲的單身中年男人。阿龍(化名)來台的原因很簡單:因為他在中國出生,無法受惠於 BNO Visa 計劃。他坦言,中國出生令他長遠在台灣定居有難度,但在衡量過語言、文化差異等問題,最終決定到台灣修讀學士課程。

阿龍小學便隨家人來香港,那是 1997 年前的事,他依稀記得那時的香港,是一個充滿高樓大廈、人多擠迫的城市,家人也希望能在這個熙來攘往的城市發展。

阿龍副學士畢業後加入民主派政黨,經歷近十年的議員助理生涯。他坦言,離開香港的觸發點之一是2021年1月6日的「47人案」,被捕者中有他的朋友、前同事,甚至是前僱主,這次大搜捕不但衝擊香港社會,也令阿龍開始思考前路。

同年7月,一眾民主派區議員拒絕宣誓效忠中國陸續辭職,阿龍一度轉職到大型NGO工作,但看到機構中、上層投放更多心機與中聯辦打好關係,他心知這種「赤化」只會淹沒更多界別,認為改變社會的路向皆盡,離開便成唯一出路。

香港使人窒息 台灣重拾活力

他覺得香港整體氣氛也有很大轉變,「整個香港都是死氣沉沉,即使在旺角也是了無生氣,有種多留一分鐘也呼吸不到的感覺」,這種令人窒息的氣氛,令他愈來愈討厭這個生活了20年的地方。

來到台灣後,他重新感受到甚麼是「活力」,有次他到訪國立政治大學時,再見到「連儂牆」,那些似曾相識的政治海報、文宣、口號標語、七彩繽紛的memo紙,他很驚訝自己還有機會見到這些熟悉的畫面,同時更確信「以前的香港」回不去了。

阿龍在台灣一有空閒,便會沿着淡水河騎行,甚至是放學後騎單車上班。他讚揚台灣鋪設的單車徑比香港連貫,覆蓋面更廣泛,騎單車讓他享受到片刻的平靜、遠離世間的煩惱。

有時他也會掛念以前的香港:「以前即使香港有她的問題和不足,但還有空間讓自己可以盡綿力作一些改變,現在已經沒有了」。

阿龍在台灣一有空閒,便會沿着淡水河騎行一、兩小時,這是在香港無法體驗的生活。(相片:受訪者提供)

在台港人應主動為自己發聲

過去阿龍在港從事政策倡議、爭取權益工作,他對於在台港人組織未能有效凝聚港人力量,捍衛及爭取在地權益感到十分「揼心」,「現在很多人都只是在Facebook上抱怨,但在2019年時我們還懂得要出來爭取(捍衛權益),為何反而去到外國就再沒有這樣了?」

他指,不只在台灣,在任何地方也可能遇到不公平或被壓迫的事,「難保英國可能某天也會在BNO Visa上180度轉變。當香港人都不為自己爭取權益,最終受苦的還是我們自己」。

他認為過去台灣政府有自己的考量,但現行法規上又未有清楚說明,才令一些香港人覺得被騙、被耍的感覺,希望台灣當局能夠把一些潛藏考慮、規定清清楚楚地列出。

儘管在當前政策和局勢下,港人在台發展路向並不明朗,但阿龍並未有後悔來台,「說後悔,難道我又要後悔10年前走上議助之路?人生做的每個決定,有得就必然有失。既然我選擇了過來讀書,就會繼續讀下去」。

阿龍「再次」看到熟悉的「連儂牆」,既驚訝又懷緬,但也更確信那個「以前的香港」回不去了。(相片:《光傳媒》攝)

阿元:變賣物業、生意 孤注一擲

阿元放學後的其中一個消遣就是寫程式。(相片:《光傳媒》攝)

阿龍因為自己在香港的職志路向幾近斷絕而離開。30多歲的阿元(化名)則是孤注一擲,將香港的生意及物業全部放售,孤身走過來台灣讀書,「全部香港的東西都搬了過來」。他自問不是十分留意時事的人,但2021年「47人案」大搜捕還是無可避免衝擊着他。

然而,香港「上車」不易,而且還有一盤小生意,一次過把經營多年的資產變賣,沒有掙扎嗎?阿元淡淡然說:「沒有啊,香港都已經沒有自由了,繼續留下去都沒有意義。而且,我都已經決定要走了,不賣怎走?」

雖然他符合台灣投資移民的申請要求,但有從事移民服務的朋友分享,近年投資移民失敗率頗高,最終他選擇較「穩陣」的方式,透過留學來台。他坦言,放棄移居英國有「四大因素」:天氣寒冷、物價高、語言文化差異,以及距離香港太遠。

他知道港人留台不容易,亦有心理準備二次移居,「如果在台灣真的留不下去,大不了就是再次把這裏的東西變賣和『打包』,再搬去別的地方」。

阿元在香港本身有一座鋼琴,但搬運成本高昂只能賣掉。來到台灣,才發現原來因為鋼琴是進口貨,價錢比香港還要昂貴,但也沒辦法,教琴是他目前生活其中一個重要收入來源。(相片:《光傳媒》攝)

不再是「返香港」 是「去香港」

阿元指,若香港仍然沒有自由,就不會有回港的念頭,「我是想清想楚才會離開香港,如果回去,不就是說自己之前做錯決定嗎?所以只有令我離開香港的外在條件消失了,才可能考慮回去」。

他再作一個備註,「其實我不會用『返香港』,我會用『去香港』,因為我已經人在這裏、已經在這裏生活,『香港』對我來說已成過去」。

阿元去年經「科技校院二年制」(簡稱「二技」)報讀了電腦與通訊工程系。中佬重投校園,阿元不覺得是走回頭路,他認為補回學士學歷有助在異地從頭開始,希望可以盡快畢業、盡快重投職場。

在學校裏,他自言沒有認識到甚麼新朋友,「其實『二技』就是在Year 3插班的意思,那些同學其實已經一早混熟了,變相我進入不了他們的圈子」。不過在香港時,他已結識到一些台灣網友,來到後仍然繼續聯絡,甚至出來聚會,所以也不會太大孤獨感。

來台避難 無暇娛樂

以往港人來台旅遊行程多姿多彩。但阿元在台生活十分淡泊,平常只有上學、網上教琴和寫程式,寒假也沒有特別到處遊歷。他解釋可能自己較「宅」,也直言來台不是旅行,「我不是來旅行,是避難,所以也沒有甚麼心情去行景點」。

要說娛樂,大概只有他從香港帶來的一副「港式台灣麻雀」。從前在香港時,他經常會和朋友一起打台灣麻雀,但近年朋友逐漸各散東西,愈來愈難「齊腳」打牌;但過去慣常的打法和真正的台灣麻雀又有分別,結果就只能和在台港人一起時才能打牌。

他慨嘆:「我離開了香港,但又好像沒有真正着陸」,這大概是阿元和這副「港式台灣麻雀」目前的狀態。

阿元其中一樣特意從香港帶來的物品就是這箱「港式台灣麻雀」。(相片:《光傳媒》攝)

青菜:只是因為喜歡台灣

青菜回家路上,會與附近的店家打招呼寒喧,他說這是在香港不可能發生的事。(相片:《光傳媒》攝)

與阿龍和阿元不同,青菜(化名)則是一心一意選擇來台灣發展。青菜來台前已在香港做了十多年網絡工程師。以他的工作資歷,要移民加拿大或澳洲並不困難,但最終因為個人喜好選擇來台。

他曾經研究過台灣的專業移民政策,但相關規定並不清晰,最終他像阿元一樣循「二技」途徑來到台灣就讀資訊管理系,希望短時間內取得學位,盡快重投職場。他也主動認識本地IT人,希望盡早了解和掌握台灣的IT界生態,又計劃考取相關的證書課程。

他說,離開香港的契機也是因為「47人案」,以前他曾加入香港的政黨,雖然稱不上活躍,但偶爾也會當義工,部份被告也算認識和共事過。青菜說,自己未算積極參與社會運動,未必被政權直接針對,但也判斷到《國安法》下,只會愈來愈難生存下去。

身為一個IT人,青菜很欣賞台灣政府的開放數據政策,例如運動場館是否有場地或名額空缺,台灣當局能夠做到即時的數據更新,讓他及早安排活動和行程。他說這是人手上和技術上輕而易舉之事,但香港就是不做,「台灣政府是人民選出來,人民有要求,政府就得做;香港現在也沒有人鞭策,又或者說,她根本不會理會市民」。

青菜在家中無聊的時候,有時就會看着在不同屋頂上飛牆走壁的貓咪。(相片:《光傳媒》攝)

台灣「幸福的煩惱」

青菜指,台灣因為自己的固有文化和自給自足,並不特別需要吸納移民。只是最近廿年,新一代欣羨台灣的民主化,才會開始關注和考慮到台灣生活。台灣進步是當地人民之福,但也使到台灣人煩惱如何調整移民政策。他認為歐美國家奉行多年吸納移民政策,香港人以那些國家的標準審視台灣有欠公允。

青菜指,對香港未來偏向悲觀。「我覺得現在的香港就像1949年的上海,只會逐步被榨乾,即使說有『光復』的可能,我認為也不會是在我們這個世代發生。從歷史角度而言,沒有城市不會有沒落的一天,重點是裏面的人要好好活下去」。

反送中期間,他曾經和街坊一起拿着印有不同口號的印章到處蓋印。他把其中一個印章帶過來台灣,懷緬過去曾經和街坊們的共同行動。(相片:《光傳媒》攝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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