論壇|Pazu 薯伯伯.「讀萬卷書」與「行萬里路」
有人問我到訪某國多少日子才能知悉通達該地,我認為天數非至關緊要,全視乎旅行方式,以及理解之道。旅行雖好,卻未必能破除執見。曾經旅居泰國,香港朋友來訪,帶我遊當地必遊之地,食必食之吃等,泰國朋友卻聞所未聞;到西藏的遊客欲訪倉央嘉措會情人餐廳,史實莫考,西藏朋友大多嗤之以鼻。
旅遊可以純粹吃喝玩樂,非謂真知。而居一地不問時長,若無自學能力,對理解異地風俗,亦是徒勞。以前長居西藏時,就見過有人留藏逾十年,藏語半句不通,還誤信藏人一生僅沖三次涼等荒謬謠言,更企圖以宗教解讀,猶如看圖作文般杜撰。又遇過居於新疆的漢人堅信穆斯林奉豬為神,我糾正其謬誤,對方竟辯稱各派見解不同云云,直至我尋得穆斯林教士撰文,指此等言論傳播者皆屬無知文盲,奸妄小人,對方才啞口無言。
如想深刻了解地方政治、文化、歷史等,應有何途?唯靠讀書。旅行結合讀書,方成多維體驗。旅行將抽象異地概念,化作細微人情,可感受碰觸,不再水遠山遙。 「讀萬卷書」及「行萬里路」二者宜相輔相成,但若論深知一地,讀書尤為重要。讀書方能洞悉文化底蘊、歷史脈胳、哲人思維。僅憑身處當地表層體驗,難免受制於時間、肉體及認知局限。
香港傳媒人區家麟曾寫過:「⋯⋯行完萬里路,讀書更重要,因為旅行只能帶你闖蕩當下的時空,讀書才能引領你走進其他時空的橫切面、不為人知的人心與異事(註一)。」對此深有同感,即使我曾旅居西藏多年,若非讀茨仁唯色所著《殺劫》,怎能明白文革對西藏造成何種浩劫?
說起茨仁唯色,她既是詩人、作家,亦是我好友。她一直嚮往自由,卻從未成功申請護照。肉身未踏境外,精神卻熟知東西歐文學。我對不少歐洲文學家的認知,皆由她領航介紹,亦師亦友。如羅馬尼亞作家諾曼・馬內阿及其筆下的《論小丑》,以及波蘭詩人米沃什及其詩集。正因文字,才明白當時局勢,一代人的心理應對。若不讀書,何能跨越時空地域理解外部世界?
記得有年去法國旅行,茨仁唯色說起普魯斯特《追憶逝水年華》,提到初讀小說,一直想品嚐瑪德蓮蛋糕。正好在巴黎無事,故尋蛋糕店,邊食瑪德蓮,邊讀小說章節。普魯斯特寫:「我呆呆地舀起一匙剛才浸過瑪德蓮的熱茶到唇邊,溫熱且摻著蛋糕碎屑的茶水一沾染我的上顎,我不禁渾身一顫,停下動作,專心一意感受那一刻在我體內發生的絕妙變化。」因為文字,感觀糾纏思維,從瑪德蓮蛋的味覺,勾起意識追想,即謂「普魯斯特記憶」。
因為有文字相伴,蛋糕之行記憶猶新。每次看到瑪德蓮,總會想起普魯斯特,以及嘴饞的茨仁唯色。
相片:法國巴黎某間評分頗高的瑪德蓮蛋糕店,名叫Blé Sucré,攝於 2015 年 4 月 17 日。
授權轉載:Pazu 薯伯伯
薯伯伯為最早一批在網上連載遊記的香港人,多年來足迹遍佈歐、亞多國,在喜馬拉雅山麓、東南亞、南亞等地區生活。著有《風轉西藏》、《北韓迷宮》、《西藏西人西事》、《不正常旅行研究所》、《逍遙行稿》,分別在香港、北京、首爾、台北出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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