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台灣大選,有不少港人成為「首投族」,本土歷史研究者徐承恩認為自己對台灣有認同感,想去守護這個地方,能夠票選總統,就應利用手中票「阻止台灣變壞」,更認為這次選舉對台灣來說是「生死存亡」。而幾年前以「依親」方式到台灣定居的Gary則覺得「政黨輪替」很重要,跟極權共處的方法是不應刺激對方。夏小姐在收到投票通知書當天,同時看到香港公民黨解散的消息,她非常感慨,指若由親共政黨勝出這次大選,自己不會選舉離開,只能「再抗爭多次」。
香港本土歷史研究者徐承恩說,能夠以台灣公民身份,第一次投票選總統,很開心。2022年底成為台灣人,他自覺對這個地方有一種責任感,「我認同這地方,不是血緣的關係,是因為我是這個社會的成員」。作為首投族,問他有何感受,他沒有直接說出來,卻由本土身份認同說起。
著有《鬱躁的城邦:香港民族源流史》,他對本土意識和身份的看法,當然深刻,坦言對香港有認同感,但同時亦會融入台灣社會。被賦予台灣公民身份,他頓覺「這已是我的地方」,必須為社會帶來一些變革。
他反思過去10年的香港本土運動,覺得不一定要出生於該地,才能產生本土意識,「只要認同一個地方,同生共死,就是了。反觀那些土生土長在港幾代人卻『賣港』,出生地和身份認同不一定有關」。
手執三票(總統、分區立法委員、政黨票),他感覺「分量好重」。本身是醫生的他,在香港能投票選出選委會醫學界別的委員,再由委員投票選出行政長官,他坦言,從來也不認同這個「小圈子」選舉,「我在選票上寫了一個字就走」,一個表達憤怒的字,香港人大概都懂。
大選是「生死存亡」 政黨輪替帶來「失去國家」風險
選香港特首如此轉折,在台灣選總統,他明顯「上心」得多,經常在社交媒體分享選舉消息,對他來說,這一票是「阻止台灣變壞」,「不只是影響這個國家,更是東亞地緣政治,是『matter of life and death』!」他禁不住承認,相比香港的選舉,在台投入更多,每天在社交媒體上「洗版」,「選錯可以是差天共地,是生死存亡啊!」
這樣着緊,因為他觀察到,很多台灣人對現時台海局勢,都已「習慣咗」,沒有那種「生死存亡」之感,但他亦理解,「如果長期處於這種狀態,會癲」。有人以「政黨輪替」作為投票的理由,他不認同,「如果在正常的民主社會,即使不同政黨執政,也有同樣的國家認同,在英國投工黨不會導致亡國,投完都仲係英國!但台灣不是,台灣有一個本土政黨,一個不是,政黨輪替會帶來失去國家的風險」。
除了選總統,手上的票還能選立法委員,等同香港的立法會選舉,他分析,兩者「根本無得比」,指現時香港是「民主集中制」,「這是中國的制度,區議會『自己人選自己人』明顯就是中國化了,香港已沒有真正的民主選舉」。
離港三年,如果這次大選不是他所選的政黨勝出,是否需要「二次流亡」?他感慨道:「無㗎,都要食!」坦言絕對不想二次流亡,因為責任上「說不過去」,只要情況沒到最壞,也會留下來。
收訊息「指導投票」 指民進黨以行政手段打壓國民黨
Gary的女兒在台灣讀書、工作,幾年前他以「依親」方式來台,2021年拿到身份證,「選地方領導人,是第一次經驗,在香港未試過,當然有一些期望」,他說暫時還未決定投哪一個候選人,但認為「政黨輪替」非常重要,「我傾向這方面,未必是民進黨不好。若不輪替,長期執政會腐敗,其他黨則會縮小,更難有影響力,一黨獨大,長期來說對民主不是好事」。
第一次感受台灣大選氣氛,他說香港在未完善選舉制度前,尚有競爭,「現在香港已沒有,台灣氣氛較好,媒體對三個候選人都有很多報道,有時會挖對方的負面新聞,幾精彩」,從這些報道中,他能得知各人的背景,同時了解他們從政期間的誠信。
對他來說,候選人的誠信很重要,「不能只任用自己人、有私心,因為總統權力很大,要為社會辦事」,但他覺得,每個黨都有這種情況,問題只是「會否做得太過份」。
他住在台北巿,覺得自己的選區支持國民黨的選民較多,他估計在立委選舉中,藍營在該區的勝算較高,而選舉氣氛不算熱烈,在街巿見過國民黨立委候選人拉票,民進黨和民眾黨則較少見,「作為街坊是開心的,候選人派紙巾、百潔布、熱敷眼罩等」。
他打開手機的通訊程式,一邊掃手機螢幕,一邊說有些街坊會通過群組主動「指導思想」,「會發訊息給我們,說要投甚麼人…」。該區里長有時會辦「大陸遊」活動,他發現自己區最近有幾個里長有可能被捕了,「早前有些個案,台警拉了一些里長,指他們在中國接觸中共黨員,涉違反《反滲透法》,民進黨用這些行政手段拉人,感覺不好,如果將來變本加厲呢?我是不想見到這個狀況才跑來台灣的,考慮選總統時也會把這些考慮在內」。
他認為民進黨排他性很大,「用這些手段追殺、打壓國民黨,若當年馬英九用這種手段,民進黨根本就生存不到」。
不應刺激極權 《國安法》令香港變化大
有人認為這次總統選舉攸關「戰爭與和平」,Gary則認為歷史上戰爭的起因並非外敵強而是國家本身的腐敗,才會導致外敵侵略,「先搞好自己內部,民進黨有沒有加強防衛?軍訓做好了嗎?口裏常講大陸威脅,內部做好先,大陸威脅過去幾十年都有」。
至於如何跟極權共處,他就覺得「不應刺激」對方,「就如一隻在籠內的老虎,你伸出橄欖枝可以和平一段時間,跟美國走得太近,就刺激大陸,賴清德上台我怕佢太刺激中國。不親中國可以,但也不要刺激他,不要吵到他」。
移居台灣的原因,是因為太太需要到台治病,卻碰上疫情,就留下來了。他說自己移台沒有強烈的政治原因,但《國安法》的實施卻讓他感到要離開,「無想過會變化那麼大,煽動罪那些,根本是思想犯罪,以前行普通法不是這樣」。現時在台灣生活漸安穩,覺得生活成本比香港低,生活空間卻比香港大得多,60多歲的他,更笑言自己是少數這個年紀跑去學駕機車的人呢,「算是能夠融入台灣社會吧」。
興奮能選總統 公民黨解散感悲傷
當收到投票通知書時,夏小姐(化名)百感交集,「可以投票,心情很激動!從來未選過總統!」而在同一天,她看到公民黨解散的報導,禁不住哭起來,「看着香港這20年,試過用不同方法爭取民主…」。多年前幫梁家傑助選的畫面,在腦內浮出,新聞卻在播放梁回到總部執拾的畫面,她說,心情真的有點激動。
興奮與悲傷,到底哪一種比較真實。四年前,她到台灣觀選,覺得氣氛非常熱烈,那時去蔡英文的造勢大會,台灣人聽見她和朋友說廣東話,都主動攀談,「很熱情,跟我們一起拍照」。那是作為旁觀者,這次身為可以投票之人,她卻覺得氣氛冷卻了不少,「網絡上有些討論,但台灣人在日常生活中,好像不太熱烈討論」 。
這次大選,香港議題明顯已不是重點,有時她亦會跟台灣同事談談選舉,「支持民進黨的,都有了解香港情況,不會相信一國兩制;支持國民黨的,就單純怕打仗,所以支持跟中國友好的政黨」。她指出,同事們都不是政圈中人,只是一般老百姓。
沒有主權就甚麼也沒有
她說自己的取態算是鮮明的,支持本土政黨,認為三組候選人中,只有民進黨「投得落手」,「只有他們強硬保衛主權,沒有主權就甚麼都沒有,中國是最大敵人,不會因為驚打仗而去支持國民黨,他們劣跡斑斑,出賣國家利益」。
訪問幾位首投族,戰爭這個議題,三人都有提及。夏小姐因政治問題選擇離開香港,到了台灣,戰爭之事卻甚囂塵上,好像總是沒法安寧,「其實我不太擔心,不是說100%不會打,但從另一角度看,根本無人可以準確預計」。她解釋,中國作為一個獨裁政權,由一個人的意志決定,戰爭的客觀可能性不高,因為中國國內的經濟每況愈下,「為了保住自己政權,應該不會輕舉妄動」。
她盡量不去想戰爭的事,從國際層面來看,她覺得台灣有實力跟聯盟的國家保持良好關係,「除非投降,否則都要抵抗」。她認為過去幾年民進黨在世界舞台上交出漂亮的成績單,外交上做得好,經濟也有增長。有台灣人批評房價高、工資低,她覺得客觀上看,這些大問題不只在台灣發生,「不是執政黨可以扭轉的,我們見到有抹黑、假消息,例如雞蛋缺貨的問題,小的議題被發酵,但宏觀上看是滿意的,要看GDP、股巿等客觀數據」。
已準備好「再抗爭」
面對「政黨輪替」之說,她指現時台灣面對強大的敵人,被人壓迫、滲透,「第一件事當然是守護主權!如果失去國土,輪替還有意義嗎?不能為換而換」。要是政黨真的輪替了,她的確會擔心,卻不是為了自己,而是為那些以「專案」留台的抗爭者,「如果政策有大改變,擔心會影響他們的居留權」。
有時候,她也會想,如果國民黨上台,自己是否又要離開了?「但從另一角度想,我已是這裏的國民,國家有難,難道我要走?」
最近,她又再看到10年前台灣「反服貿」事件的新聞片段,如有需要,她說自己已準備好「再抗爭多次」,因為自己有公民責任,就要參與台灣的公民抗爭,「但希望唔使喇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