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基本法》第23條通過後的首個六四,維園依然沒有燭光。6月4日前夕,行為藝術家三木在銅鑼灣駱克道,不發一言地作祭酒、喝酒的手勢,再比劃「八九六四」。數十秒後,警員馬上包圍、把他帶走。做了38年行為藝術,三木認為自己「盡了力」,做最大限度可以做的事。
過去數十年,香港曾是唯一能夠公開紀念六四事件的地方。但今天在香港,六四成為了公開的禁語、一個「敏感日子」。行為藝術家陳式森(三木)幾乎每年都以行為藝術紀念六四,儘管今年六四前夕陰霾滿佈,但無阻他紀念六四的心。
今年六四前夕 警員問記者「係咪等緊三木」
6月3日晚上,三木單獨前往銅鑼灣,「咩都唔帶」。警方在下午問在場記者,是否在等三木。他曾預料今年應該是無法進行的。
晚上9時,身穿白色上衣的三木,拿着印有「Let kids be kids」的白色帆布袋,到達銅鑼灣。「其實我一去到(銅鑼灣)書店門口,就已經被便衣發現」,當便衣警察發現他後,就隨即四散找同僚。
三木走上前,作出祭酒、喝酒的手勢,對着空氣比劃「八九六四」。數十秒後,超過20名警察立刻包圍三木,並拉起「橙帶」封鎖線,阻止三木離開,稱要帶他回警署「協助調查」。
「不想輸給他們 沒有不讓你做 自己不做就輸了」
今年5月底,政府首次以《基本法》第23條拘捕支聯會前副主席鄒幸彤等人。今年六四他有否卻步?他說:「都是照做而已,現在無講公開紀念六四就是犯法,你不敢講,那我就照做了。如果你說,不可以公開做這個作品紀念六四,那我就不會做了」。他補充說:「不想輸給他們,沒有不讓你做,自己又不做,那就輸了」。
去年六四,三木未作任何行動已被捕。臨上警車前,他高呼:「不忘六四」、「香港人不要怕他們」。他指去年是有感而發,「你不讓我做,我都要公開說這件事」。
三木表示,今年警方對他的態度是「極其好」,甚至比去年好。去年警員押他上車「比較大力一點」,上車後有警員問他「剛才是否太大力」、「有無弄傷你」,「今年我說自己走,他們都讓我自己走」。
但三木承認,今年六四的心理壓力較大,務求將行為藝術在最短時間內完成,做「最大限度可以做的事」,他反覆強調,這是「自我審查的結果」。
政治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
三木在北京出生,1986年開始做行為藝術。他認為行為藝術能打破限制,單憑自己的身體也能進行,就如悼念今年六四。
1989年6月3日晚上,三木身處日本東京,守在電視機旁徹夜未眠,看着日本電視台NHK半小時一次的直播。電視裏的人聲仍歷歷在目,「整個屠殺很深切在我面前發生」。
那天之後,三木徹底改變藝術創作的方向,人類的屠殺、逼害和文化的批判成為了三木作品的主題。他每年會以不同形式的行為藝術紀念六四,例如曾花11個小時守在一塊10呎的冰塊旁邊,等待冰塊完全融化。
「藝術最起碼是一種善意」。三木在2002年曾到中國,探望六四的倖存者和死者家屬。他們看到三木的作品,會哭、會抱怨,又會談到自己的辛酸和孤單。那時他發現,自己的作品能安慰一些人,形容這是「互相支持」。
經歷過文化大革命的三木,不認同毛澤東所說的「文藝要為政治服務」,指文藝是為了探索藝術本身,或自己的內心想法。剛開始創作時,他強調自己的作品是「關於人道的作品」,而並非政治藝術。
但三木漸漸不再解釋自己的作品。因他發現,政治是一種狀態,是「人與人之間的關係」。好的政治如普世價值,人們互相尊重;而壞的政治就是對人的逼害、滲透和剝削。
他舉例指,近年香港日漸惡劣的政治環境,人們出於保衛原本的生活,站起來反對,對抗「不好的政治」。例如2014年雨傘運動、2019年反修例運動,「最好就是改變,做不到就不要那麼快被改變,這就是大家的共同努力」。
六四如癌症每天都要面對 未解決就不斷提起 直到解決為止
過去多年,三木嘗試把六四作品帶入社區,在油麻地的藝術空間「碧波押」,與本地的藝術家合作,辦過六四的展覽、劇場,讓更多香港人認識六四。他感慨,以往在香港紀念六四的方式很多樣,創作空間更加大。
「碧波押」結業前,最後一場展覽名為「說六四的重量」。「六四」二字,佔了三木的人生一大部分。他卻笑說,「這不是人生的問題,是日常的問題」,形容六四是他生活必須面對的諸多問題之一。他比喻六四為癌症,像在他身體裏的毒素,會毒害他,同時他也要面對它、控制它不要惡化。
「如果六四能得到一個好的解決,我們就可以放手了。如果這件事情未解決,我們只能不斷地提起它,直到解決為止。」
儘管現時在香港「說六四的重量」不易,三木認為不需要感到悲觀,「到時再說吧,這樣(內心)會舒服一點」。今年三木選擇做手勢,「只能夠這樣,盡了力。我想對於很多香港人也是如此,我們盡了力,只能這樣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