過去5年,社會民主連線前主席黃浩銘曾四次進出監獄,最近一次是因反修例運動的九龍遊行案被判監14個月,2022年5月出獄。留下來,他沒有一絲猶豫,就如去年參加100公里的毅行者比賽,民主運動就如毅行,靠意志力撐下去,不放棄,始終會到終點。雖然早已卸下主席一職,他卻依然幫忙黨內事務,「係長毛託付我嘅,我一定要幫寶瑩,盡可能維持組織嘅表達能力。咁多人喺入面,係灰心嘅,但我有信念」。
被託付,他定能做到。黃浩銘出名爽快,不拘小節,承諾過的,他都牢牢記着,而那個信念,支撐着他走每一步。他相信,這樣高壓的社會,不可能長期持續,總有終結一日,「問題係點樣終結,係慢慢紓緩,抑或爆發?若爆發,就會好沉痛,影響所有人」。
加入社民連轉眼已有16年,那時才剛滿20歲,做義工宣傳「五區公投」、兩度參選區議員,25歲就當選社民連內務副主席,2016年參選立法會議員,未能成功當選,當年新界西選區最後一席,由何君堯奪得。2017年因新界東北案首次入獄,翌年再因旺角佔領區清場「藐視法庭」被判罪成入獄,2019年因雨傘運動案被判「煽動罪」罪成入獄,2021年因反修例運動的九龍遊行案「組織未經批准集結」罪成判囚14個月。
縱然5年內四度因政治事件入獄,他對這個城巿依然抱着期望,「我哋仲可以為個地方做啲咩?」這是他經常在想的問題。對這個地方失望嗎?他朗聲地回答,從前有的是熱情、激昂,現在才是真正的考驗,他覺得,2019年前,人們口口聲聲說為香港付出,那時並未進入真正的考驗,「民主巨輪真係嚟喇!依家好差?只係前奏喳」。
沒有想過要離開,留下來,他亦承認,空間愈來愈窄,「長期喺度夜繽紛… 粉飾太平」,這種偽裝,令人感到難受。在虛偽面前,做一個誠實的人,是何其痛苦,「婦女節想搞遊行都唔得,一個普通嘅婦女機構搞都唔得,完全係零,連工聯會都唔得」。去年婦女節,社民連在原定遊行前兩天,遭國安處警告,若參與遊行會立即被拘捕。是參與,不是舉辦。
相信民氣仍在 港人用嬉笑怒罵方式表達
80年代出生,成長於末代英殖時代,沒比較沒傷害,他說過去即使沒有真正的民主,但相對自由,有發聲空間,大時大節(七一、元旦)可以遊行,現在一切歸零。在由治及興的時代裏,公園滿佈巨蛋白花、廣場鴉雀無聲、店舖門可羅雀,政府馬不停蹄的「拼經濟」,「佢哋以為自由可以同經濟切割,一方面打壓自由,一方面又想搵錢,但愈壓制自由,啲錢愈係走,搞咩都無用」。
外資撤離,他分析,的確是因為怕了23條。而留下來的,他始終認為香港人很「醒目」,知道上街已是「此路不通」,在網上就用嬉笑怒罵的方式表達意見,「民氣在!只係變得更唔信任政府」。
作為相信議會政治的人,他直言去年區議會選舉投票率,足以反映港人對政府的支持度,「佢哋都頭痛㗎,又要嚴刑苛法,但又要有經濟」。他以雞來形容香港現時的狀況,從前香港是健康的走地雞,現在被困鐵籠中,「籠中雞,長遠係會死嘅,因為根本唔適合咁嘅環境生存,外資走,香港人走」。
沒有議席就要解散政黨?威權社會政黨要另闢蹊徑
2021年,他決定卸下擔任了一年四個月的社民連主席一職,因為將要入獄,由陳寶瑩接任。出獄後,繼續協助處理黨內事務,維持組織運作,「係長毛託付我嘅」,所以他不能放棄,不能離開,必須繼續做下去。
過去幾年,香港公民社會瓦解,泛民政黨很多都不再派人參選立法會,區議會選舉連「入閘」也困難,公民黨在去年也宣布解散,黃浩銘坦言,不少人說若無法贏得立法會或區議會議席,就應該解散社民連,「我唔同意」。
他覺得在正常的民主社會,若進入議事廳之路斷了,政黨或者就再沒存在必要,但現時的情況完全不一樣,「依家係威權社會,政黨或要走另一條路」。這條路,他說是「壓力團體」,「如果因為政治風險太大,而搞到青黃不接,咁散黨係自然嘅,但理由唔可以係因為選唔到」。他認為,要是有心,仍能就着一些議題發聲,以壓力團體的身份,監察政府。
例如財政預算案和施政報告,他說還是要把港人的想法表達出來。當然,今天說要監督政府,已成為天馬行空的想像,表達了,政府聽不聽,香港人心裏有數,但他依然想說出來,「起碼立此存照,喺呢個時空呢一刻,我哋嘅睇法可以喺歷史留個紀錄」。
壓力當然有,社民連開街站,被執法部門密切關注,但依然繼續做,是因為他們研判,政權還未需要把他們「就地正法」,「唔係要你即死!唔似民陣、支聯會嗰啲,要立即殺死,為咗瓦解大型群眾運動組織」 。那是因為政權覺得這些組織能號召港人上街,他大膽分析,「錯!係香港人嘅共同意願!」
不要因為今天的痛苦埋怨過去 不要背叛2019年的自己
除了立此存照,在2024年的香港,社民連還肩負起表達異議、監察施政的責任,也許徒勞,但他仍是這樣認為的。這是他的信念。「做到幾多就做幾多」,已成為不少港人心裏的一點一,一微光,他說社民連不會因為無法參選而「自殺」,雖然只能有限度的維持組織運作,但至少能凝聚人心。
凝聚人心,不一定談政治。如果政治太危險,就做運動、行山、辦文化活動。「雖然,行山同食飯,依家都唔畀喇」,站在高崗上遠眺圍牆內的風景,足以令某些人膽戰心驚,「驚啊,覺得行山就係反抗佢。不如當權者勇敢啲喇,畀人行山畀人講嘢,反正都有《國安法》」。他記得,中學讀歷史,課本上總是說帝王「得民心得天下」,「唔畀人講嘢,得唔到民心。你唔畀講,啲人咪兜個圈講囉」。
最後一次入獄前,他曾跟傳媒說,出獄後要生三個孩子。兩年過去,社會變遷之快,任何計劃好像也追不上,他笑言,仍然想有小孩,但要尊重另一半想法。不怕孩子要接受愛國教育嘛?他斬釘截鐵的說:「教育小孩係父母責任,培養正確價值觀,做父母要負返責任」。
未來的家庭,未來的香港,也許遙遠,但千里之行始如足下,他正在探索不同的工作和生活可能性,「要諗下點樣喺呢個社會生存,點樣同政權…」這個動詞,他想了良久,最終,拋下了「交流」二字。
放眼將來,繼續前行,但時間是線性的,萬物皆有起點。「大家記得2019年就OK,做咩都好,唔好背叛2019年嘅自己,嗰時講過咩、諗過咩。唔好因為今日嘅痛苦而埋怨過去,今日嘅痛苦係過去選擇的必然」。是的,不要背叛那時的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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