記協早前發聲明,有多名記者遭不明男子跟蹤或監控。其中一名被跟蹤的法庭記者陳眷(化名)接受《光傳媒》訪問,透露是連續3日有可疑人士跟蹤不同記者,包括在記者室外守候、尾隨《HKFP》記者上班、以及在午飯時間監視記者。她形容事件可怕,「跟記者到底有甚麼用意呢?是令人覺得好心寒囉!」
陳眷現時任職法庭記者。她透露3月21日首度發現可疑人物,當日灣仔區域法院「立場案」散庭後,一群法庭記者在M1樓層搭電梯,部分人準備到停車場拍攝主控官離場的照片,有兩個男人在電梯旁,一個是西裝打扮,另一個衣著較隨意,「我聽行家講,兩位都有跟去停車場那裏,但最後西裝男子回到M1記者室這層,然後坐在記者室對出的座椅」。
可疑西裝男坐記者室外
她形容,西裝男長時間坐在記者室門口,「我印象中他一直坐,坐到《明報》記者,即被撞那位(記者)離開之後,這個男人的身影才不見了」。翻查資料,當日有《明報》記者採訪期間被警員撞開,並遭喝斥「影乜x嘢!」。
翌日(3月22日)英文網媒《HKFP》的法庭記者由住所外被兩名戴耳機的男子跟蹤,全程逾1小時。當記者發現男子疑似跟蹤自己後,用手機拍下男子的行為,問到「為何我下車,你也跟着下車?」,並質問他「在哪個機構工作?」事後女記者報警求助,警方列作「求警調查」,交由葵青警區刑事部跟進。
記者嘗試邀請《HKFP》被跟蹤的女記者受訪,《HKFP》總編輯Tom Grundy婉拒邀請。他指,報道本身已詳盡交代當日的情況,「我們覺得不揣測這件事很重要,希望事件曝光和警方的調查報告能阻止事情再發生。(We felt it important not to speculate about the incident, and hope that the publicity and police report will bring a halt to it.)」
午飯時間跟蹤、偷拍記者
3月23日,陳眷觀察到有另一位可疑男子上午旁聽「立場案」後,在午飯期間嘗試跟蹤前《立場新聞》總編輯鍾沛權、前署任總編輯林紹桐和獨立法庭記者等人。據陳眷觀察,當時可疑的男子相隔兩條行車線,舉起手機疑似拍攝。
一名當時與鍾沛權同行的資深記者阿盈(化名)表示,前往午飯期間發現被可疑男子跟蹤,看見對方拿起手機向着自己拍照,「我用手機影他,他發現後走到街角,我嘗試跟着他但已找不到」。
阿盈後來翻查《明報》當日即時新聞的照片,發現該名身穿深藍色上衣、灰色長褲的男子,早已在區域法院大樓出現及徘徊,「到底他是否便衣警員?我們無法知道」。
其後,陳眷與同事到餐廳買外賣期間,發現該名可疑男子再次在附近出現,並與另一位男子點頭、打眼色,「隔住一段距離位置,望住我與我的同事買飯,那我們不肯定他們的意圖」。陳眷沒有上前對質,與同事買外賣離開餐廳時,兩名可疑男子亦轉身離開,沒有再尾隨。
事後回想,陳眷說3日的跟蹤者都是不同人,自己研判在3月23日午飯時間被短暫跟蹤,「會不會因為我們很早識穿他們,或者發現了他的行蹤,令到他們沒辦法可以進一步跟隨我們任何一個人呢?我覺得有機會的」。雖然其後未再發生跟蹤事件,但她夜晚歸家都有些提心吊膽,「即是會左右望一下,或者留意身邊有沒有可疑的人囉」。
記者變成疑犯
她憂慮跟蹤者背後的企圖,「擔心就一定會擔心的,但背後那個目的,到底為甚麼這樣做呢?即是跟記者到底有甚麼用意呢?是令人覺得好心寒囉!」她表示,公司暫時未有確實的指引如何應對同類情況。
阿盈則觀察到,跟蹤事件是3月21日《明報》記者拍攝主控官期間,被警方推開並遭喝斥「影乜X嘢」後才開始發生,連記者出外食飯亦被跟蹤,而庭上的便衣警明顯增加,「兩個便衣坐在家屬席上,保安跟他們說不能坐,他們show pass後就可以繼續坐,所以能夠確定他們是便衣警」。以時序上來看,她估計一連串事件是跟拍攝主控官有關,「因為單案已審了幾十日,之前一直無事」。
發生《HKFP》女記者被跟蹤事件後,阿盈表示相當震驚,「完全超越我能理解的底線!記者正常採訪竟然被人跟?正常工作卻成為了疑犯?」她擔憂採訪工作的政治風險會愈來愈高,「最氣結的是無法證實跟蹤者是否國安,他們不承認卻又沒否認!」她直言,有想過在其他媒體平台寫出自己的經歷和感受,但因為無辦法確定跟蹤者身份,只能擱置,而這個就是巨大的白色恐怖。
另一位現職法庭記者E(化名)指,對跟蹤者知悉《HKFP》女記者住址感到震驚和恐怖。她解釋:「假設我們出去採訪,譬如做法庭這樣,你除了對保安說你是傳媒,連個法官都不會知你是哪間傳媒,他們(跟蹤者)是怎樣知道她是哪間傳媒,還要知道她住所在哪裹呢?」
學者:故意讓你知道被跟蹤 恐嚇施壓
一名近30年資歷的前法庭記者向《光傳媒》表示,在法庭外徘徊甚至跟蹤記者是從未發生的事。她質疑,跟蹤者為何要用「咁低手」的方法,「那兩個在記者室外的人,想做甚麼?恐嚇?騷擾?執法部門是執法的,會做這麼低手的事嗎?」她補充,法庭記者拍攝時被警員恐嚇「影乜x嘢」亦是史無前例。
她解釋,過去多年法庭記者與執法人員一直關係良好,「從前記者與執法人員的關係是不錯的,不用說那些關係特別好的阿sir,即使關係一般的,也不會這樣做,即使是2014年之後,亦沒有試過發生這種事」。她質疑跟蹤者的目的,「是報復?不想記者報道?為何跟蹤《HKFP》記者?想知道法庭記者跟甚麼人接觸?」
前浸會大學新聞系助理教授杜耀明指,跟蹤記者有兩個目的,第一個就是恐嚇施壓,「甚至不介意、故意讓你知道他跟蹤你。我就是跟蹤你呀!那你就會驚囉」。另一種目的是收集記者資料,或者與案中人物關係。
他指,法庭報道有一套固定規則,記者詳細跟進控辯雙方陳詞、答辯,既不屬煽動、顛覆國家或與外國勢力有關,正常法庭記者是難以問責入罪,「可能令到某一些不喜歡這些報道的人,採取法律以外行動,去散布一些白色恐怖」。
香港記者協會早前回覆《HKFP》查詢時指出,強烈譴責任何威嚇或侵犯記者人身安全的行為,女性記者更容易受到跟蹤或任何形式的干擾,記者不應因其性別而面臨不成比例(disproportionate risks)的採訪風險。記協亦表示,不能接受記者工作的時候遭到監控。
警方早前回覆記協聲明稱,對記協極度遺憾及強烈不滿,批評未經查證而作出捕風捉影的揣測,不但令所有執法人員聲譽受損,亦破壞新聞工作者以事實為依據作出報道,和評論的專業形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