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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35年,三個來自不同地區的年青人,以不同方式繼續面對極權。故事設定在台灣,甫開始,卻是一個又一個似曾相識的畫面,催淚彈、黃傘、防暴警,抗爭者在街頭上高舉爭取自由的旗幟。幻想着,如果抗爭從5年多前一直延續到現在,然後繼續另一個10年,該會進入一個截然不同的世代。這個故事,寫在政治藝術家巴丟草的第一本政治漫畫內,取名《You Must Take Part in Revolution》(你必須參與革命)。
蓄着長鬍子的巴丟草,在澳洲生活了十多年。離開中國,對一個藝術創作者來說,像是理所當然,「在中國做政治藝術,太危險了,到民主世界去,才能安全地做人權相關的創作」。他的反極權藝術作品,在2019年的夏天,貼滿香港街頭。新作其中一個主角,是香港抗爭者,他說香港的街頭抗爭運動,給自己很多啟發,對創作帶來很大影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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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實他跟香港的緣分,早在2018年已開始。過去一直以匿名創作,直至那一年身份被曝光,然後在香港辦展覽「共歌」,卻收到來自中國的人身威脅,展覽被迫取消。他說,自己早在反修例前,已得到很多港人的支持,以香港抗爭運動作為創作題材之一,是希望透過藝術的方式參與,「那時每天都追看新聞,作品放在網上讓人隨意下載,打印出來帶上街」。
「鎮壓現場,那些勇敢中學生的身影,記憶無法抹去」。把記憶帶到2025年的今天,再把對社會想像推展至10年後,書中的世界,抗爭運動「還未結束,環境持續惡化,一切轉向更暴烈、更極端」。故事主角,要面對沉重代價,離鄉但抗爭仍是進行式。
此書由巴丟草及國際知名記者陳嘉韻(Melissa)共同合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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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海家人遭騷擾:中共想透過傷害他們 來改變我要做的事情
控訴極權、關注人權,一直都是巴丟草的創作主題。大學某一天,他跟同學下載電影看,原來的愛情故事突然變成天安門廣場上的故事,幾個小時下來,他屏息靜氣,看完後久久未能反應過來,那是他第一次知道1989年6月4日發生的事情。他的世界,從此不再一樣。
過去十年,中國在文化領域的審查愈來愈嚴重,藝術創作空間不斷收窄,他決定離開,到了澳洲,但離開不代表騷擾會暫停。他在澳洲被跟蹤,有人會在家門做古怪的事情,跟自己合作的人被滋擾。而在上海的家人,更一直遭受中國當局騷擾,試圖讓遠在澳洲的他噤聲。
他坦言,在2018年香港個展被迫取消後,就再沒跟家人聯絡,「跟他們斷掉所有聯繫,中共想透過傷害他們,來改變我要做的事情」。可惜嗎?當然可惜,他承認,家庭對自己來說很重要,這是個痛苦的選擇,但別無選擇。
不是我選政治題材 是政治題材選了我
「追求想要堅持的理念,是要付出代價的,必須承受」。以藝術批判政權,他覺得必須有人做,因為不希望歷史被改寫。然而,成為政治藝術家,對他來說是很自然的事,因為藝術就是「對生活經歷的表達」。以政治作為創作主題,也絕非刻意,「因為在中國,生活本身就充滿着政治,不是我選政治題材,而是政治題材選了我」。
對他來說,香港社會運動中的各類符號,例如黑色區旗、連儂牆、《願榮光歸香港》等,都有標誌性的意義,儼如「圖騰」。他的作品也經常以誇張的顏色和大膽的圖像表達,「現實無法改變,或許諷刺的藝術創作能給人帶來希望」,例如那幅諷刺前特首林鄭月娥的作品,「最起碼她可以在藝術中『下台』」。
他相信,藝術能帶給人力量,幽默感讓人們在持續抗爭的焦慮中,會心微笑。而他的座右銘,就是「做正確的事,而非有用的事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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祖父被迫害致死 父親成孤兒
以藝術作為一種抗爭,或者早已在他的血液裏。他的祖父是中國上世紀30年代的第一代電影製作人,50年代被中共肅清,死於青海勞教營。他的父親成為了孤兒,因為這段家族歷史,家人一直不鼓勵他走藝術這條路,「但年青人嘛,父母愈叫我不要做,我就愈想做」。20年前,他意識到在中國做藝術是危險的,決定到民主世界去繼續創作,「但中共的迫害,是無遠弗屆的」。
2018年在香港的首個個展告吹,2021年在意大利布雷西亞市博物館舉辦展覽,博物館卻收到中國駐羅馬大使館官員的電郵,要求取消展覽,官員指展覽將「損害中國和義大利之間的友好關係」,展覽最終如期進行。
在那次展覽中,巴丟草的其中一件裝置藝術,令人印象深刻。作品《磚》,每組三件磚塊砌成的小拱門,排列在地上。5年前的街頭抗爭中,是經常見到的一幕,在藝術家眼中,「磚陣」帶有美學和藝術性。視覺也是保存歷史和記憶的一部分,「中共對語言的污染很嚴重,我想奪回話語權,把事件重新定義」。
奪回話語權變得愈來愈困難了,他說。過去一直用社交平台X發表創作,但近年的網絡空間愈趨混亂,出現不少以他名義開的假帳戶,充斥着假訊息,「被極權佔據,流量下降了很多,社交平台的價值日漸崩塌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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價值要自己爭取 不能依賴別人
近年不少港人移居各地,巴丟草覺得即使香港本土難再有抗爭運動,但離開了的香港社群在世界各地凝聚出新力量,例如在倫敦,「可以有力量影響英國政治,成立不同的組織,從街頭到選舉,發出非常重要的聲量」。
「香港已被中共殺死,但香港人的精神未死!中共沒有實踐對香港的承諾,這個教訓讓全世界也看到」。他不諱言,只要有香港人的地方,對抗極權的精神就能延續。面對近期有指中國的國際壓力減低,他覺得國際關係本是「無常」,不能把希望放在別人身上,「要自己爭取,要繼續相信這些價值,不能迴避自己的理想」。
「口號中的『時代革命』,所謂的『時代』就是現在這個時代啊!」若要跟香港人說一句話,他希望是「香港人加油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