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是開學日,教育局早前發布公民、經濟與社會科中三支援教材,當中「親密關係」部分引起社會熱議,教材被批不合時宜、「離地」,局方反駁非保守,冀向青少年灌輸正確價值觀。《光傳媒》 訪問任教公經社科的現職老師,以及性教育平台負責人,點評教材利弊,以及解說現時學校性教育面對的困難及不足之處。
教材其中一個引起熱議的部分,是一份「訂立親密界限」承諾書,要求學生簽署訂立親密界限和控制性衝動。在中學任教公經社科的老師阿Yan(化名)認為,學生面對承諾書,或只會「當功課咁做」,質疑即使要求學生簽署了,亦未必認真遵守,「這件事讓我們反思,到底這一科希望為學生塑造一個怎樣的價值觀,如何拿捏兩性關係」。她覺得這張承諾書恰恰反映教育局仍停留在「性就是禁忌、就是不好」的思維模式,「但又不會向學生解說『性是不好』背後的原因」。
承諾書需有見證人 無視年青人私隱
性教育平台「Sticky Rice Love 糖不甩」總監蔡薳縈(Kitty)則指出,教材並無明確寫出學生簽了承諾書後,若未能做到承諾,會面對怎樣後果,「要面對法律責任?抑或要跟甚麼人交代?簽完後要交給誰?交給學校?」她留意到,除了承諾人,還要「見證人」簽署,認為承諾書無視年青人的私隱,「要跟第三者承諾這些事,然後再交給老師?」
她認為承諾書代表着當局不相信年青人能尊重伴侶界線,需要由成年人主導,擬定契約並要求年青人簽署,「好像是要告訴他們,跟着成年人鋪好的路去行」。而全面的性教育,應該是讓年青人接收全面的資訊,再自行作出決定,「讓他們考慮事件的好與壞,然後為自己做當下合適的決定」。
將婚前性行為等同不當性行為 「污名化」未婚懷孕
另外,教材涵蓋「與戀人或異性訂立親密界限」、「性幻想和性衝動處理方法」、「未婚懷孕可能引致的後果」等。Kitty指出教材中關於「戀愛認知」部分比以往進步,但有關「親密關係」部分卻傾向「禁慾式」 ,甚至把不同概念混為一談,「例如將婚前性行為、隨意發生性行為、過早或發生不當性行為,劃成等號。還將未婚懷孕和感染性病連結起來,但其實感染性病跟你和誰、何時發生性行為沒有直接關係,而是你有否使用安全措施」。
她亦留意到,教材中有不少「污名化」未婚懷孕的字詞,「把未婚懷孕說成是『悔恨終生』的決定,不被社會接納、變得貧窮,會求助無門」,她指出以「嚇人」方式教育學生,只會讓學生覺得若未婚懷孕就無人會接納自己,出了事更不敢求助。
性別定型 「一味叫年青人逃避性慾」
教材其中一部分提及「青春期與性反應」,指女性比較容易「幻想浪漫情境」,男性則「傾向性愛本身」。她認為教材充斥着「性別定型」,還包括男性無法控制慾望,女性沒有性衝動等。
教材另一個引起討論,而且被外媒廣泛報道而「衝出國際」的,就是建議男同學面對性衝動時,可以去打羽毛球。她指性敎育很多時會建議男同學有性衝動時,以沖冷水涼、做運動分散注意力,「羽毛球論」實在並非新事,問題是「一味叫年青人逃避性慾」的教育方式,早已不合時宜。
她強調,教材顯示出「不相信年青人會尊重別人界線、可控制自己的能力」的思維模式,「而且性慾被描繪成可恥的事、是罪惡,所以要用正面的事去避免做壞事,例如打羽毛球或做運動」。
女孩子要「穿着得宜」避免刺激男方性慾 教材以異性戀主導
有關羽毛球的情境例子,是一對情侶獨處時,女方脫下外套只穿背心,依偎在男方肩膀,讓他感到興奮並有生理反應。Kitty指出,教材建議約會時,女方「儘量穿着得宜」,避免性感衣着刺激男方視覺,「好像女性穿得少,就一定會刺激異性性慾望」。
公經社科老師阿Yan同樣指出,女性「性感衣着刺激男性性慾」,加深社會的性別定型,「性感等於不合宜、等於不自愛,這樣的展示實在不理想,這種價值觀跟國際社會嚴重脫軌」, 她更打趣,女性連背心也不可穿,是否要回到「紥腳」的封建時代?
不難發現,教材的所有情境題,乃至插圖,都以異性戀為軸心,完全沒有提及其他性傾向。「Sticky Rice Love 糖不甩」過去9年除了在網上進行全面性教育及推廣性健康,還會到學校舉辦性教育工作坊,由幼稚園到大學都有,以Kitty的經驗來說,學校工作坊很多時都未必只有異性戀同學,所以不會強調異性戀,「有同學假設工作坊針對異性戀,一開始就伏在桌上睡,當我們提到任何性傾向的性行為也需要安全時,他們會想了解。在這個時代,性教育教材怎能只提及異性戀?」
大部分學校對老師性教育培訓不足
她解釋,不少學校都選擇把性教育「外判」給校外機構,因為部分老師會覺得尷尬,學校或教育局提供的教學資訊未必能幫助他們解答同學的疑問,而且老師的專業訓練中,亦未必包括性教育,「有些老師在自己成長時也未必接受過性教育,他們可能不了解這議題,想法跟學生或會有衝突,例如老師未必認知FWB(Friends with benefits),若有同學問及,老師未必答到,沒有足夠的支援去教」。
阿Yan則認為大部分學校對於老師的性教育培訓不足,「而且很多老師都有心理關口,沒有信心或不願意教,學校知道要教,但老師又覺得尷尬」。在一次教師發展日的性教育培訓中,她形容老師之間「你眼望我眼」,「學校不是一個容許開放講性的地方,老師不願自己教,很多都外判給機構教,或由學校社工教」。
教育局長稱保護學生 老師質疑「否定性行為」是否真能保護
相對教育局這次公布的是建議教材,阿Yan傾向用新聞報道或網上資源,「出發點是,我會用真實的例子、數據和相關研究,跟同學做個案分析,引導他們思考」。對於教育局局長蔡若蓮早前指出教材並非保守,而是希望保護年青人,Yan質疑教材傾向否定性行為,提倡學生堅拒婚前性行為,是否真的能保護學生。
「如果忌諱不去講,是否真能帶來好處?過份壓抑又是否好事?不停跟學生講不能做,但你要知道,愈是叫年青人不要做,他們就愈想做」。她認為從結果上看,禁慾式的教育未必有效。
她覺得要保護學生,不應好像「阿媽」那樣,只懂禁止學生做,而是要讓學生了解後果,「例如若有性行為但被發現,或者懷孕,會出現怎樣的後果,透過情境討論,了解自己是否真的承擔到後果」。
1997年性教育指引比公經社科新指引好
對於公經社科的建議教材,她理解「出得好趕」,在不能確保教材全無偏頗的情況下,她會自行判斷是否使用。「糖不甩」總監Kitty指出,香港的性教育過去一直沿用1997年發布的《學校性教育指引》,「雖然年代久遠,但那份指引寫得不錯,頗全面,至2018年立法會有諮詢文件列出不同國家的性教育作參考,例如加拿大和英國,就指出要讓年青人掌握更多知識,為人生作出負責任的選擇」。
2001年課程改革,局方倡以綜合模式推動價值觀教育,當中包括性教育。2021年公布的《價值觀教育課程架構(試行版)》將性教育列入修訂重點之一。直至上月教育局公布公經社科性教育教材,Kitty說發布新的教材是好的,亦能看出具體的教育框架。惟內容編排上,未必符合現今年青人需要,「應要進行全面性教育,而不是只懂教學生把性行為推遲或禁慾,讓他們學懂尊重伴侶,使用安全措施保護自己。叫學生不要做,卻不說清楚為何不能做,或如何保護自己,是否符合今天的狀況?」
Kitty重申,性教育並非教條式教育,而是「生命教育」,透過互聯網,今天的年青人很容易獲得性知識,「要不要進行性行為,不應在發生一刻才拿出來說,拍拖時就要透過溝通互相了解對方界線,讓對方了解自己對關係的期望,不是『臨門一腳』才知道原來對方不願意」。中三才進行性教育是否太遲?她就覺得「有好過無」。
但總體來說,這次「friends with badminton事件」,的確再度引起社會對性教育的關注,她認為在玩笑過後,何不轉換成契機,繼續深化性教育討論,探討如何進行性教育才是有效,「生命教育的意義在於,如何助年青人建立正確的價值觀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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